【任小蓉专栏】
守 望
原创作者|任小蓉
双溪镇是长江边上的一个乡镇，坐落在三峡库区。这里离主城区20公里，水陆交通方便。
虽说是一个普通乡镇，但很有点名气。船码头有三块巨石蓬在一起，这就是“三生石”，这里就是“三生有幸”典故的源发地。所以，这里的民风淳朴，人们心地善良，都信奉在你的生命历程里，不管遇见谁，都是有缘分的。
哪怕是一条流浪的狗！
这天，从城里乘旅游船回乡的王婆婆，真的就遇上了。
王婆婆，七十有二，可不见老哦！她把花白的头发绾成一个髻，飘飞的短发梳得顺顺的，用发夹夹得巴巴实实的，那光光的额头闪闪的亮，好一个精悍洒脱的大妈形象。
其实，她已是四世同堂的祖祖辈儿啦！
人们都说王婆婆是有福不享，那时她才六十多岁。媳妇要去城里带孙子，是要带她一起去的，她在孙子家只住了三天，就收拾衣物，坚决地要儿子开车送她回乡下，扬言她要把家守住守好，等曾孙子上学了，儿子媳妇总要回乡下来住。
车到家门口，一条黄毛狗，向他们一拐一瘸地走来。
这狗是条杂交狗，个头比卷毛洋狗大些。它皮毛乱糟糟的，黑一块，黄一塌，耳朵耷拉着，双眼生浓白眼屎，一幅脏兮兮的模样，一只脚拖着，又像是被人打趴的落水狗。它嘶哑地汪汪几声算是打招呼，就低着头跟着他们到门口，但它瘸到阶基角落处趴下了。
妈妈，这是舅舅家大黄狗，叫丫头。
是的，我也有点印象，去你舅舅家时看到过的。那时长得好乖！可是你舅舅家不是全家移民去上海了吗？把丫头带起走的噻。
是的，妈妈，我送舅舅一家上机动船的时，丫头是上去了的。当船嘟嘟地启动时，丫头跳进江水了。那时人们忙着移民搬迁，人多闹嚷嚷的，也没有在意这条狗的生死，好象舅舅说丫头离不开故乡，让它去吧！
王婆婆啊了一声，丫头还有这本事，跳水跑回家来了，真不简单，看来我和丫头注定有一番情缘了。
王婆婆是熟悉丫头的。
有一年春节，王婆婆去弟弟家拜年，楼梯间蜷曲一条狗，赶也赶不走，低头一看，还留下一滩血，弟媳非要丈夫把它赶走。王婆婆搭话了，兄弟妹子，常年道“猫来孝，狗来富，流血，那是红运有喜事啦。留下它，就当捡个丫头妹！丫头这名还是王婆婆取的。
嘿，还被王婆婆言中，那一年，弟弟家丰收哟，桔子卖了几万元，肥猪十几条，更是儿子考上重庆大学，重点本科呀，长脸了，一家人欢喜不尽，对丫头的也亲热起来，确实带来了鸿运。
据说丫头在主人家守几年倒塌的房子，最近规划乡村旅游景点，就没丫头的住处了，它在车站见到王婆婆娘俩，就跟着来了。这是缘分，还是巧合。
从此，王婆婆和丫头相依为命，相辅相成。
人们常看到王婆婆和丫头在河边散步，看太阳升起，望落日余辉，观江水东流。王婆婆常常摸着丫头，为它洗澡，还用电扇吹干，梳了黄毛，丫头大变样了：一身粽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像水貂皮一样柔软美丽。在王婆婆眼里，丫头嘴里那颗有点崩的虎牙，也像骆驼祥子虎妞的虎牙一样乖巧，有特色耐看哩！
春天，王婆婆在地坝边打桩牵丝瓜藤，丫头就会衔来小竹棍、木条子、白色塑料细绳，还有小刀和手锤，然后它就躺在旁边，观看王婆婆劳作，像个监工，一会儿太阳出来了，它又去衔来草帽，王婆婆累了，小板凳准备在阴凉处，小蒲扇也准备好了……
赶场天，丫头要跟随王婆婆去赶场。嘴上衔着塑料袋，头颈上挂着两颗地瓜，它会沾沾自喜，吊着舌头露出那颗白白的虎牙，向过往行人去显摆，引来一片赞赏，这狗儿让人喜欢，懂人事，人性化了，可千万别人成狗性化了哈。这时，王婆婆就给丫头一块咸饼干，欲取下塑料袋，丫头不许取，摇摇头。
有一天，王婆婆带着丫头去村卫生室拿感冒药，丫头就去咬李医生的白大褂，这给王婆婆一点启迪。就对李医生说，今后我有个头痛脑热的，就写好药名，叫丫头来取药，药钱你记好，我自己来付。那好啊，是个办法，李医生答应着。这时，丫头就向李医生汪汪叫两声，点点头，摇摇尾！之后，丫头去村里副食店衔（买）回盐巴、味精等小食品，硬是当个小采买，当个小孩来使唤。
那是一个狂风暴雨的日子，王婆婆站在板凳上去关窗户，不期凳子一歪，脚一偏，就摔倒在地，丫头左咬右撕，又是舔手又是刨脚，急得它跳前跑后，汪汪大叫，好不容易王婆婆睁开眼，向丫头挥挥手，丫头好像一下子明白过来，一溜烟跑到村卫生室，咬住李医生的白大褂扯……
王婆婆大腿骨折了，送到城里医院去治疗。丫头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守望，它每天去乡场上汽车站逛一转，又去河边船码头汪汪叫几声，直到机动船开走了。
王婆婆终于回来了，是她孙子开车送回来的。丫头又是跳又是叫又是打滚，还去衔来饼干，王婆婆就愠怒地吼它，丫头你硬是舍不得吃，过期了，不吃了！
星期天，王婆婆儿子、孙子、曾孙子回来了，四世同堂好不热闹。王婆婆早早准备一大桌菜，她夹起一个鸡腿放到丫头嘴里，一家人拍着手唱起来，我们感谢丫头，我们感谢丫头！丫头衔着鸡腿，前脚站立，不住地用两只前爪给大家作揖致谢！
这次回家团聚，都是好消息。今年曾孙上大学了，儿子媳妇就要回家陪王婆婆了，把个王婆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又说镇上农服站打电话来说，他家的房子丈量好的，要改建，规划这里开一家农家乐，专卖特色格格杂酱面，还通知他儿子去进农民烹饪技艺培训班培训，是免费的。哎呀，是的是的，是来丈量房子的，我一高兴，差点都搞忘记告诉你们哈，王婆婆笑着说。
这时大家才发现，丫头不见了，它跑到哪儿去了，只见丫头在地坝边的桔子树下匍匐着，双眼望着清清的长江水，好像眼里淌出几滴泪水。
丫头丫头，莫怄气，我们一家人还是一样喜欢你，你的主人，我的弟弟弟媳要从上海回来探亲，看你还认得到不，没等王婆婆说完，丫头跳起来，向王婆婆向这一大家子拱爪作揖……
作者简介：任小蓉，女，75岁，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万州区沙河街道办事处退休干部。1985年以来先后在重庆市内外发表散文、小说、报告文学200余万字，公开出版散文集、报告文学《走出迷惘的云》、《漫步红尘》、《播撒美的阳光》、《九头大鹏鸟》4部专辑，常有文章在多种报刊刊用或获奖。
发布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