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长江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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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公益，不长江：新质生产力与商学院的新质公益2024-2025》是长江商学院出版的第七本公益案例集。在新质生产力的新时代要求下，长江商学院开创性地提出新质公益以及商学院的新质公益。本书除了呈现年度长江公益案例之外，我们也邀请了长江教授，公益研究的领军学者，公益行业的领导者，长江商学院的企业家和公益校友代表等，共同探讨新质生产力与商学院新质公益的前沿创新、逻辑发展以及社会价值。
企业走出去、数字化和人工智能已如火如荼地扑面而来，这些大趋势如何深刻影响企业组织的变革？
“国家提出新质生产力，对各个行业来说，肯定会带来一系列新的技术、新的创新的突破发展。新质公益也是如此。”长江商学院管理学教授，校友事务、对外事务、校区建设及行政事务高级副院长，长江商学院教育发展基金会副理事长阎爱民，深度解读了新质生产力和新质公益所带来的机遇，以及背后的复杂挑战。
那么，新质公益的方向，以及长江商学院的新质公益之路应该怎么走？为此，我们访谈了阎爱民教授。
阎 爱 民
长江商学院校友事务、对外事务、校区建设及行政事务高级副院长
管理学教授
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博士
长江商学院教育发展基金会副理事长
Q: 我们关注到您近期演讲的主题是“企业走出去、数字化转型与组织变革”，这个主题备受关注。目前，中国企业走出去具有怎样的机会，同时面临哪些挑战？从组织变革角度看，中国企业应该从哪些方面做好内生变革？
阎爱民：现在中国企业到了要走出去的时候。这与中国目前的经济形势、外部大环境的变化都有直接关系。
在整体经济增长放缓的状况下，企业需要走出去，寻找新的发展出路。一些企业在国内的发展已经达到了一定规模，进一步发展遭遇到了一定的瓶颈，需要走出去才能扩大企业的业务市场。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原因，是企业被价值链上的上游供应商或下游的客户带着走出去。我最近在中东和东盟的国家做调研，发现很多中国企业走出国门实现跨国经营，是被供应商或客户带出去的，例如目前正快速发展的汽车公司。
企业走出去是商业行为。因此最重要的是，企业家必须清楚，为什么要出去？走出去要干什么，到哪里去？以及以什么样的形式出去？独资？合资？还是合作？企业还必须对相关国家有深刻的了解，尤其是从地缘政治角度看这个国家与中国的关系。总之，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决策。
企业走出去会面临水土不服的情况。企业家要考虑这个国家的政局稳定性、经济稳定性、货币稳定性等因素。
例如，前一段时间有长江商学院的同学要去阿根廷开拓市场。我同他们说，要关注阿根廷的通货膨胀和货币兑换率。波动太大，像阿根廷的足球一样变幻莫测。
在国内，我们对某些国家的真实情况并不一定十分了解，所以从企业的战略考量上，看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完全是两回事。企业走出去要有全球视野，要有全球资源整合能力，也要有跨文化的认知升级，这样的走出去才能走得稳。
Q: 在数字化方面，您认为中国企业在数字化转型方面的整体进展如何？不同规模企业数字化转型困难的独特性？从组织变革角度看，中国企业又需要从哪些方面实施内生变革？
阎爱民：总体来讲，大企业的数字化转型进展快一些，中小企业相对滞后。有近一半的中小企业还没起步。情况不乐观。
不久前，我到温州的制鞋企业红蜻蜓集团做调研，发现作为一家传统企业，他们的数字化已经做得非常好。红蜻蜓的两代掌门人钱金波和钱帆，都就读于长江商学院。红蜻蜓在企业内部的运营，以及跟客户、供应商的链接、交易等方面，已经做到了数字化，大幅提高了效率。
比如，他们透过数字化可以实时掌握过去一周全球鞋业市场中爆款产品的数据，从而对爆款的原因进行分析。是产品特色功能，还是款式、颜色、材料使其爆款？设计师们根据这些数据提供的方向，可以画出上千张的图纸，筛选、设计出可能爆款的新鞋。
毫无疑问，他们据此设计出的新的鞋子爆款的几率会大大增加。然后，他们通过数字化的系统快速地从供应商那里获得原材料，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新鞋的款式制作出来，拿到线下或线上试销，测试市场对新鞋的反应。这就大大加快了新品研制的速度，跟上了市场的步伐。
同时，在企业调研中，我也看到一些中小企业在数字化转型上难度很大。
中国中小企业协会提供的数据也可以看到中小企业的数字化不容乐观。数据告诉我们，将近50%的中小企业一年拿不出10万元来做数字化。这些企业，尤其是传统的制造业企业，不仅长期发展，就是短期的存亡都有大问题。
我去看过一家制造业的企业，唯一一个数字化的设备就是在车间正中吊着的一块电子显示屏，显示生产线上的进展。而且这个显示的信息还不是即时性的，而是工作人员每两小时到各个生产线“巡视”，收集到数据之后再输入电脑中显示出来的。这块显示屏，就是这家企业的唯一数字化设备。
在这种“数字化”的情况下，企业将来的发展就会遇到比较大的麻烦。因为传统的制造业，不管做得多好，即使做到极致，再往前发展，不做数字化升级就很难维持。
数字化的应用涉及诸多方面。透过数字化，可以实现对市场客户信息的及时性掌握，帮助管理者做市场决策；也可以实现供应商跟上自己企业的创新步伐，让其提供足够合适的服务；还可以实现内部高效的管理……
在市场竞争持续加剧、产业模式走到尽头的情况下，企业不走数字化转型之路就比较堪忧。但一些企业还没有充分认识到数字化的真正价值，还有一些企业从实力上不具备转型条件，因为许多数字化产品和服务还比较昂贵，主要服务大企业。因此需要各方共同努力，开发一些可以让中小企业买得起的、适合于中小企业的、可行性高的解决方案，帮助中小企业实现数字化转型。
Q: 包括数字化和智能化在内的新质生产力，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特征，作为商学院的管理学家和教育家，您认为它将给商业带来怎样的变革力量？对商学院的教育会带来哪些新课题？
阎爱民：最近，我带着长江商学院博士班的学生去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游学。在一周的课程中，校方并没有完全从人工智能（AI）的技术本身去设计课程，而是深入探讨了人工智能可以用来做什么，在各个行业中的潜在影响到底是什么。这些课程内容使我们大为震撼。
例如，天文学家可以用人工智能去发现新的天体、新的行星以及新的宇宙现象；医学教授用人工智能根据每个人的皮肤状况及适用状况，在手术后的缝合中让手术口更平整、不留疤痕。此外，电影、电视中的场景利用人工智能也做得越来越逼真。
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AI在发展过程中也给我们带来一些新的挑战。AI最厉害之处是可以不断学习不断完善，这是人类特别是个体难以做到的。
比如，已经有人预测AI可以在未来五到十年取代很多人的工作，这就会涉及很多人的职业前途；会计师的传统记账工作，用AI就可以做得更加准确，而不会出现过去人工的错误，等等。
伯克利的一位教授深入研究了AI的破坏作用，因此，强调设计和制造“负责任的AI系统和工具”。“负责任的AI”带给社会积极的贡献，这也属于一个公益的范畴，帮助社会；但不负责任地使用AI则会引导人们做出格乃至犯法的事。
比如做语音的模拟、人的形象的模拟、视频的伪造等，这一系列的问题都是值得警惕的。譬如，最近张文宏教授数次举报，有人用他的形象，用AI 合成他的声音兜售产品。
所以对企业而言，不要把AI不当回事，要利用AI做出有益的产品，对企业发展、对社会都要有益，对企业负责任，对社会负责任。
最近长江商学院数智经济学会换届，我为此赋诗两首，在此特摘录一首，表达对人工智能的重视。
冬月无华盼暖春，智能换帅又一轮。
模型巨大超人慧，机器深学可乱真。
东岳偏嫌金山旧，西夷不屑亚太新。
自知长短识真伪，天外有天人外人。
Q: 长江商学院首创性地提出了“新质公益”（该观点认为，新质公益主张模式创新、科技应用、可持续性和多元化，强调在公益项目设计、管理和运营中引入新理念、新方法，提高公益解决社会问题的效率和影响力，从而积极应对复杂多变的社会挑战和社会需求），从新质生产力到新质公益，您会怎么理解和阐释新质公益？
阎爱民：国家提出新质生产力，对各个行业来说，肯定会带来一系列新的技术、新的创新的突破发展。新质公益也是如此。
对于公益来说，不变的是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对公众需求的关注。以创新行动服务社会发展，这是公益的本质。
新质公益的“新”是什么？就在于跟上时代和社会发展的步伐，不断地创新，提供社会最需要的、公众最需要的，以及他们所能接受的更好方式，有创意、创新地解决他们所面对的问题，这就是新质公益的逻辑。
中国共产党二十大报告分五个维度给“中国式现代化”做出了明确定义，其中一个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并举”的现代化。可见，我们不仅要向世界展现辉煌的物质成就，更重要的是要展现中国社会的人文品格和精神面貌，展现中国式现代化所体现的高尚价值观和方向指引。
对于新质公益来说，站位一定要站得高一些，“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并举”为新质公益指出了一个重要的时代和发展方向。过去做公益的重点是在物质层面，这与当时的时代需要相符合。但是发展到今天出现了两个文明的发展不协调的问题，接下来应该要有所调整，追求并实现协调。
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才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应有特质。所以，新质公益的新方向和高质量，应该帮助社会提高精神文明的程度。
过去，我们做物质文明的公益相对会更容易做；现在要去做精神文明的新质公益，难度会增大，因为精神文明更具内在性，自然就更为复杂，需求也更具多样性，这给公益人提出了持续创新的要求。
所以总结起来，从时代和社会发展的方向来看，新质公益要不仅关心物质文明的公益，更要关注精神文明的公益。中国社会在精神文明方面的问题和挑战比物质文明更加严峻。这是我的判断。
Q: 除了理论引领，长江商学院在公益实践方面亦有诸多的重要创新与推动。您认为长江商学院的哪个公益项目最符合新质公益的方向？商学院的新质公益应该包括哪些独特的理念和主张？
阎爱民：长江商学院作为非营利性的社会组织，公益和社会责任是长江的重要基因。我们长江商学院的很多教授、老师都非常关心公益。例如朱睿教授做了很多商业向善的研究并持续在授课。过去二十二年，我们一直在思考，做什么样的公益是长江商学院应尽的责任。
长江商学院一直致力于为中国企业培养有全球视野、人文关怀、社会担当和创新精神的企业家，力图在营利性的企业和非营利性的社会组织、公益性组织当中建立一座桥梁，以实现双向的互动。既促成非营利性组织的有效性提高，也使企业家们在追寻利润目标的同时，实现对社会的贡献，为社会创造价值。
长江做公益的强项在哪里？我们是研究企业组织发展的，从这个意义来看，我们在帮助企业家把业绩做好，把企业发展起来，把产品和市场做好。除此之外，我们把这个优势复制到特定的人群、特定的地区，为致力于乡村振兴的企业和专注于解决社会问题的社会组织，提供免费的培训授课，以此提升他们的组织可持续发展的能力。
近两年，长江商学院和深圳市民政局等多家机构合作，在深圳举办了“长江之源”培养计划，培养社会组织的负责人。该项目是长江推动多方资源跨界协同，包括政府、教育机构、社会组织、企业、长江商学院校友等通力协作，发挥长江商学院商业教育的优势助推社会组织高质量发展的探索与实践。也是各方发挥自身所长，跨界推动社会创新，积极践行社会责任与担当的生动体现。
Q: 长江商学院一直招收公益人并提供奖学金，从长江商学院的角度来看，希望给公益人、公益行业、企业家校友带来哪些价值？从二十多年的结果上来看效果如何？
阎爱民：长江商学院的专长是做企业家的教育，22年来培养了超过两万三千名企业家校友。我们一直以来招收公益人加入长江的DBA、EMBA、MBA课程项目，每个班招一个公益生，为他们提供奖学金。这是长江商学院履行的社会责任。到今年为止，我们提供的公益奖学金金额已经超过了1亿元。
公益人来长江学习，提升了管理所在机构的能力。他们学会了用营利性组织的管理模式，来提高自己管理和运营非营利组织的效率。此外，公益人和企业家有了直接的联系和交流，可以帮助他们获得更多筹款的渠道，提高他们的筹款能力。
与此同时，企业家也跟着公益人获得了如何做专业公益的方式，公益理念得以嵌入商业决策与战略布局，让社会责任成为融入企业经营逻辑的战略要素。所以这是一个互相学习和支持的平台。
总而言之，招收公益人并提供奖学金，第一，我们认为值得做，第二，我们感到比较有效果。因此，我们要长期坚持做下去。
Q: 《无公益，不长江》案例集已经出了 6 本，现在这本是第7本，已经成为商学院和公益领域很具影响力的出版品牌。那么对接下来长江公益案例集的方向和主题，您有怎样的期待和想法？
阎爱民：我们连续７年做长江公益案例集，是希望透过案例集来梳理长江人的公益与社会创新，让社会来了解长江商学院和长江校友在如何思考和推动社会问题的解决，这是一件有意义的工作。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读者读这本书的时候，他们到底是想收获什么？是希望学到践行公益的方法论，还是从案例中获得做什么公益项目的灵感？我们要考虑这些价值和功能。我们希望，长江公益案例集能起到引领的作用，使校友和公众了解什么样的公益是新质公益，什么样的公益项目符合社会发展的形势和需要。
“无公益，不长江”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成为了长江商学院校友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关于案例集，现在我们要思考的是，如何把更多社会最需要的，体现创新手段、创新模式和创新技术的公益理念和公益项目讲述出来。这是我们长江的态度，我们要坚持做下去，也以此鼓励长江人坚持长期主义做下去。
Q: 如果再具体来看，未来哪些公益主题和方向是值得我们重点关注的？
阎爱民：我可以抛出一个想法，就是中国共产党二十大报告提出来的中国式现代化，包括五个维度的现代化。
第一，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面对人口众多而且非常复杂的现状，公益应该为此做什么？这是需要共同深入思考的。
第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面对收入差距、贫富不均的问题，公益要有更好的创新思路。
第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现在太多人只关注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比较缺失。这是与一个高度文明的现代国家相违背的。迈向现代化国家，在精神文明方面需要花的力气要远远大于在物质文明方面需要花的力气。
第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在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要保护绿水青山，应对气候变化，公益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第五，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中国已成为全球有重要影响力的大国，要做负责任的大国，公益可以为此做些什么，中国公益可以为这个世界做出怎样的贡献？这些都需要进一步探讨。
我们的公益需要站得更高一些，中国式现代化的五个维度，对公益来说，每个维度都大有文章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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