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里人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二天就上门打得他满地找牙!"这是嫂子在我出嫁那天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那会儿是1973年,我刚满十八岁,经人介绍嫁到了邻村的王家。
记得那天,天还下着毛毛雨,我坐在装点着红绸的牛车上,望着渐渐远去的老屋,心里酸酸的。
娘临别时拉着我的手说:"闺女,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要学会忍耐。"
我知道,这是穷人家的女儿必经之路。
嫁过去头一个月,日子还算平顺,可好景不长。
我婆婆李巧珍是个利索人,可惜嘴太快,看啥都不顺眼。
"你看看这鸡汤,煮得跟白水似的,啥味都没有!"她尝一口就把碗往桌上一放。
"饭也这么黏糊,咋就这么笨手笨脚的。"她嫌我干活不利索,说话总带着刺。
头几个月,我天不亮就起来烧火做饭,掐着点要赶在婆婆起床前把早饭准备好。
可她总能挑出毛病来,今天是咸了,明天是淡了。
我丈夫王德明倒是个老实人,可就是太听他妈的话,看到我受气也不敢吱声。
有时候我躲在厨房偷偷抹眼泪,心里想着十里外娘家的亲人。
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蛙声,就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和嫂子在田埂上捉蛐蛐的日子。
我常常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通向娘家的那条小路发呆。
槐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地里的庄稼在风中摇晃,我就这么望着,一望就是大半天。
特别是赶集的日子,远远看见有人从那边走来,就盼着是嫂子提着篮子来看我。
我嫂子张玉兰待我最好,她说话爽快,做事干脆,村里人都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
记得有一回,我发了场高烧,浑身疼得像散了架。
婆婆只给我熬了碗姜汤,就去串门子去了,说是赶着去看她姐妹家的新打的井。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人在门外喊:"德明家的,德明家的!"
睁开眼一看,是嫂子提着个食盒站在炕前,脸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样子。
"听说你病了,我给你熬了鸡汤。"她摸着我滚烫的额头,心疼地说。
原来是邻村的李婶子路过我娘家,说起我病了的事,嫂子二话不说就炖了只鸡。
那碗鸡汤,喝在嘴里是热乎的,暖在心里是甜的。
嫂子还从自己的针线包里拿出一件新做的棉袄给我:"这是我寻思着天冷了,给你做的。"
看着那细密的针脚,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婆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干啥都不对。
割猪草回来晚了挨骂,做饭菜煮得火候不到也挨骂。
。"
有一天我在井边洗衣服,遇到了隔壁的王婶。
"你嫂子昨儿个来找过你,你不在家,问东问西的。"王婶一边打水一边说。
我心里一惊,莫非是让婆婆骂我的事让嫂子知道了?
那天傍晚,我正在院子里喂鸡,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小翠,小翠在家不?"
嫂子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看见我丈夫正在门口劈柴。
她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是不是个男人?老婆让你妈欺负你都不管?"
我吓坏了,赶紧去拉嫂子:"嫂子,你别这样,都是我不好。"
婆婆听到动静出来,看到这阵势也愣住了。
院子里的鸡被吓得到处乱窜,邻居家的狗也跟着叫起来。
没想到这一闹,反倒成了转机。
村里的老人们坐下来说和,连村支书都来做调解。
当时我们村刚刚建了新的公社大院,村支书就在那里召集了一个小会。
支书对着我婆婆说:"巧珍啊,你也是过来人,当年你婆婆可没这么为难你。"
"再说了,你看看人家小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多勤快一个闺女。"
婆婆脸上挂不住,低着头不作声。
那天晚上,我听见婆婆在房里叹气:"这么些年,咱家好不容易才熬出头。"
"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家里连口铁锅都没有,就靠着一点一点攒。"
从那以后,婆婆的态度慢慢软和下来。
有一天,她叫我去厨房:"来,我教你做红烧肉,你德明最爱吃这个。"
我看着她熟练地切肉,放油,调味,心里暖暖的。
她还教我腌咸菜,说这是王家的祖传手艺。
"这白菜要选新鲜的,盐要放得够,腌制的时候要用石头压实了。"她细心地教我。
丈夫也学会了替我说话:"娘,您别老说小翠,她已经很努力了。"
慢慢地,我明白了婆婆的心思。
她年轻时也吃过苦,就怕儿子娶了媳妇后日子过不好。
1975年春天,我有了身孕,婆婆比我还高兴。
她变着法子给我补身子,逢人就说:"我们家要添丁了。"
到了秋天,我生下了儿子,婆婆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们家添了大胖小子,你看他多像他爹。"她抱着孙子,眼里满是慈爱。
嫂子来看我坐月子,还带来了她自己腌的咸鸭蛋。
"这可是我专门为你留的。"她笑着说,"你婆婆现在对你好了吧?"
我点点头:"嫂子,要不是你那天来闹这一场,可能现在还在受气呢。"
嫂子摆摆手:"你是我亲妹子,我能看着你受委屈?"
年复一年,我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1980年,我和德明盖起了新房子,是村里第一批用红砖的。
婆婆主动搬到了东屋住,说要给我们小两口自己的空间。
那时候我们村通了电,装了广播,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1985年,我儿子上初中,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
婆婆逢人就夸:"这都是我儿媳妇教育得好。"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儿子都上了高中,又考上了大学。
每次放假回来,他都说:"妈,你和奶奶的关系咋这么好?"
我就笑:"这还得谢谢你张姨呢。"
前些天,我问嫂子:"你当年真想打德明啊?"
嫂子笑得前仰后合:"打什么打,吓唬他一下罢了。这男人啊,有时候就得让他长长记性。"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我家的老房子换了新瓦,院子里种满了月季。
每次家里有好事,我都会给嫂子送点东西。
嫂子总说:"你这孩子,还记着那些个旧事呐。"
可不就得记着嘛,要不是嫂子,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现在村里谁家小辈结婚,我都会说:"婆媳之间就像跷跷板,太重太轻都不成。"
"做婆婆的要记得自己也当过儿媳,做儿媳的得懂得将来也是婆婆。"
日子就像那井水,激起的涟漪终会平静,可心底的温暖却永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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