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正在田野中捕捉昆虫。
■本报见习记者 蒲雅杰
“你家有蟑螂吗？能帮我带一只吗？别拍扁，要完整的！”
这不是玩笑，也不是恶作剧，而是最近浙江农林大学植物保护专业2023 级学生在必修课“植物保护基础实习”中昆虫学教学实习阶段的真实对话。
在从6月下旬持续至7月上旬的昆虫学实习中，72名学生以5人左右为一组，每组要在半个月里完成一项 “硬核任务”——采集18目110科共约500只的昆虫，再将它们一一制成标本。
于是，从常见的蟑螂、瓢虫、蝴蝶，到不常见的金龟子、竹节虫、碧蛾蜡蝉……无一不是学生们眼中的“宝贝疙瘩”。一场“昆虫大作战”就在暑期校园与山林间火热开展。
“猎虫天团”，出动！
“昆虫一般喜欢停在树叶上，你看到它在那儿了，就拿起捕虫网，瞄准目标，快、准、狠地扫过去——唰！然后立刻把网口倒扣下来，它就跑不掉了。”
在离开教室、奔赴野外前的一天，浙江农林大学现代农学院副教授王吉锐在动员大会上，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昆虫猎人”，举着捕虫网做演示，动作干脆利落。
捕虫网、能让昆虫昏迷的毒瓶、存放蝴蝶的三角袋、被戏称为“精灵球”的小型昆虫收纳盒……任务刚布置下去，标本制作实验室里的各式工具就被一抢而空。大家劲头十足，实习就此拉开序幕。
这支“猎虫天团”是从何时开始组建的？事实上，在浙江农林大学，昆虫学教学实习已经持续开展了20余年。
“昆虫学的知识体系丰富而抽象——从分类学到形态学，从解剖学到生理学，光靠书本上的文字和图示远远不够。”王吉锐介绍，自该校植物保护专业设立以来，昆虫学教学实习便被列为大二学生的必修核心课程，延续至今。
作为研究昆虫分类学的学者，从2017年开始，王吉锐便与本专业教授潘程远一起负责昆虫学教学实习授课，培养学生昆虫标本的采集、制作和鉴定等专业技能。
浙江农林大学是中国植物种类最多的高校之一，校园内多样的昆虫生态是实习开展的不二主阵地。为了加深实习学生对本地生物多样性的理解，每年老师们还带领学生前往浙江天目山、玲珑山等地，开展野外采集。
采集的同时，潘程远和王吉锐尤其强调生态保护意识，反复叮嘱学生对益虫和珍稀昆虫仅以野外观察拍照记录为主。对于误捕的若虫或幼虫，他们也要求及时释放，最大程度减少野外采集对生态的影响。
“我们的目的不只是抓虫子、做标本，更重要的是将理论与实际相结合，让学生们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自然、理解生命。”王吉锐说。
热爱正在悄然滋长
采集到18个昆虫目的昆虫并非易事，为了凑齐这些“目”，学生们可谓绞尽脑汁。那些平日里只会在掌下毙命的蚊子以及苍蝇、蟑螂，如今竟成了标本制作实验室里的“香饽饽”，被小心翼翼地装进标本盒，成了不可或缺的“1/500”。
“小伙伴们甚至‘撸遍’了家里的猫狗，连宠物店也没放过，就为了找到一只跳蚤，因为它可是独占一个目（蚤目）的关键物种。”植物保护232班本科生王思媛笑着回忆道。
昆虫往往在温度较高时，才能表现出较强的活力。正如带队老师在动员大会上所说：“实习期间黑一点、瘦一点，梦到抓虫子，才算是有效果。”顶着杭州炎热的天气，各个小组“全副武装”，做足防暑措施后“二刷”甚至“三刷”学校旁的玲珑山、西径山、功臣山。
虽然每天“早6晚10”地往返于山野，植物保护231班本科生杨敏轩却感到十分充实。在实习中，他一下认识了鞘翅目下天牛科、锹甲科、吉丁科等大科中的十几种新面孔，还意外采集到了一种在浙江鲜有记录的伪鞘天牛属昆虫，成就感满满。
有时，采集的过程更像是与昆虫“斗智斗勇”，比如在多次用“毒气”喷灌之后，有些甲虫甚至还能“假死”逃生。王思媛还记得，有一天插标本的泡沫板上只留着几根空插着的针，仔细一想，竟然是自己在山上辛辛苦苦抓住的花金龟“越狱”了！
那段时间，在70多人的实习微信群里，几乎每天都有新的“虫讯”刷屏：后山抓到的锹甲、竹林里拍摄到的珍稀天牛、小吃摊灯泡上抓住的独角仙……各类昆虫和标本的身影频频亮相，还捕捉到了飞蛾扑火、金蝉脱壳、食虫虻捕食等精彩瞬间。
与此时如火如荼的情景不同，在上昆虫学课程之前，不少学生对植物保护专业存在“误解”。
王思媛曾听到同学抱怨“被骗了”，原以为植物保护专业就是研究“花花草草”，结果一上来就要面对各种“看起来恐怖的虫子”。
但随着课程的深入，他们的态度也悄然变化。“原本害怕昆虫的同学，开始慢慢接受这些小生物。”王思媛发现，有的同学以前看到虫子就尖叫，现在看到虫子第一反应却是，“哎，这是什么目？要不要抓一个回去做标本？”
同时，许多同学还爱上了制作昆虫标本，尤其是精致、美丽的蝴蝶标本。
“蝴蝶标本的制作非常讲究。”王思媛解释道，“蝴蝶翅膀上有鳞粉，如果处理不当，鳞粉会掉光，标本就变得光秃秃的，不好看了。”
除了美观，标本制作还有严格的规范。每天采集结束后，学生们都会带着昆虫回到标本制作实验室，在王吉锐的指导下，先用体视镜进行分类鉴定，再按照规范制成标本。
以蝴蝶为例，保存蝴蝶时要用三角袋，让它们的翅膀自然收拢，像一颗规整的五角星；插针时也有讲究，针头露出泡沫板的高度必须控制在8毫米，确保所有标本排列整齐、统一，既便于日后观察，也利于长期保存。
“好的标本就像是艺术品。”王吉锐说，当这些昆虫整齐陈列时，不仅是一份成果的展示，更是科学与美学的结合。
双脚站在土地里
实习的最后，学生们迎来了一场特别的考核：他们要依次走进摆满此次制作的7000余号标本的标本制作实验室，面对潘程远和王吉锐随机指出的10种昆虫，准确说出其所属的目与科。
谈及考核结果，王吉锐言语中带着欣慰：“学生们基本上都能一眼认出大部分昆虫。”
作为昆虫学理论课的授课教师，王吉锐认为，这场持续两周的“捕虫之旅”，非常好地实现了一、二课堂的有机联动。“大家走出课堂、走进山林，与昆虫‘斗智斗勇’，只有在这样动手、动脑的过程中，才能更好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科学实践。”
此外，王吉锐也观察到，近年来学生制作的标本整体质量不断上升。“不仅体现了大家的认真态度，还表明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不断改善，昆虫的种类和数量不断增长。”
植物保护作为农业科学中的重要分支，承担着保障农作物健康、防控病虫害的重任。在王吉锐看来，在了解昆虫的分类与习性的同时，实习的目的还在于让学生们站在田间地头，直面真实农业环境中的虫害问题、理解植保工作的现实意义。
如今，实习虽已结束，但那份热忱仍在延续：实习微信群中，仍不时有人分享新发现的昆虫照片；朋友圈里，那些精心制作的蝴蝶与甲虫标本依然频频“刷屏”；而那些曾并肩“作战”的同学们，也因这段共同经历建立起深厚的情谊。
“只有贴近土地学习和感受，才能在这条专业之路上走得更稳、更好。”王吉锐说。